通常的观点是维特根斯坦开启了哲学的语言学转向。这是对维特根斯坦最大的误解,他不是开启什么转向,而是定义了哲学的基本任务:人们在讲道理之前,不应该先问问讲道理所使用的逻辑从哪儿来吗?
“什么是哲学”这个问题从来没有统一的标准答案。最流行的说法是“哲学史就是哲学”。作为一门学问,哲学的历史就是它自身,就是承认历史上的所有哲学思想都具有同等的价值。中国当代哲学家李泽厚认为:哲学是意见,不是知识或者信仰。如果把哲学看作是意见,就不难理解“哲学史就是哲学”了。维特根斯坦则说:“哲学是澄清思想的活动。”
对于以上观点,可以用“思想的花园”做类比。我们把人类历史上各种思想都放在一个花园里,称之为“思想的花园”。历史上的哲学家都是在花园里种下一株独特的花。而维特根斯坦通过《逻辑哲学论》一书要做的是在繁花盛开的花园里开辟出一条路,这条路的终点指向科学大厦。我们只要顺着维特根斯坦开辟的这条路走到终点,就会发现“思想的花园”同时被维特根斯坦格式化了,他不经意间为“思想的花园”设定了坐标系,哲学史上的思想由此被精确定位了。
正因为如此,我们可以把历史上的哲学家称为“哲思家”,他们捡到一株思想之花,然后种在花园里,心心念只觉得自己的花最美。而维特根斯坦则是“思想花园”里的第一位园丁,他在花园里修建出一条弯弯曲曲的路。他修建道路的目的是为了把大家引向科学大厦。但是,这带来另一个意想不到的好处,就是思想花园由此有了参照物,人们可以更好地理解花园里的思想花卉。
我们将顺着《逻辑哲学论》的思路,去领会思想花园的沟壑阡陌。补充一句,《中西先哲的智慧》一书正是从另一个角度梳理维特根斯坦为“思想的花园”所画下的坐标,从而将中西方思想放在一个坐标系下进行观察。
维特根斯坦在《逻辑哲学论》序言中说这本书有两个价值:一是说明思想可以得到表达,且书中观点的真理性在他看来是无可置疑的、确定的。二是当思想问题得到解决时,我们由此所完成的事情是何其的少。正是在这两句话的鼓励下,我才有胆量把文章写出来:思想能够得到澄清,而且是如此简单。
下面,我们就开始解读《逻辑哲学论》。
维特根斯坦在《逻辑哲学论》的第一个命题是:
1.1世界是事实而非物的总和。
维特根斯坦想用这个命题表达什么?读懂这第一句其实有一定的难度,但是一旦读懂第一句,我们就能理解维特根斯坦在《逻辑哲学论》这本书的目的了。
先说结论:维特根斯坦通过这个命题,划清了和形而上学的界限。这是他在思想花园中建构的第一条道路。他站在起点,背向形而上学的领地,手指前方说:要澄清思想就得往这个方向走。
在西方哲学的历史上,苏格拉底告诉人们要反思,那些习以为常的认知未必经得起推敲。柏拉图反思后,构建了理性世界,理性世界的概念主宰着世界的运转。人们所看到的万物只是理性概念在世界的投影而已,就如洞穴中的人,只能看到洞外之物的影子一样。只有人们走出洞外,才能一窥万物的真相。亚里士多德反思的结果与他老师柏拉图正好相反,所谓理性世界不过是经验世界抽象,离开经验世界,理性世界将荡然无存。按照西方哲学史的说法,这爷孙三代奠定了西哲的基础:反思的哲学思维、理性主义和经验主义。
世界是“物的总和”,意味着世界是由那些“是其所是”的,超越时间的“物”构成的,“事实”要表达的只是“物”的属性变化而已。世界是“事实的总和”,意味着没有“物”是超越时间的,“物”不过是构成“事实”的元素。
当我们观察世界时,我们看到的不可能是超越时间的、不变的“物”,而是万物都在变化中,我们只能用“某时某地、某人某物做了什么”去表述世界。而基于休谟怀疑论,世界并没有什么永恒的物,一切物在未来都是可变化的。维特根斯坦正是通过第一个命题,宣布他的观点是经验主义的。他走出了他在思想花园的第一步,同时也将思想的花园一分为二:一边是亚里士多德的曾经耕耘过的地方,另一边是柏拉图曾经冥想过的地方。
维特根斯坦抛弃的区域是“独断论”的地盘。古往今来,有多少所谓哲学家凭着自己的冥想、闭关就宣称得到了某种“真谛”,世界就是按照这个“真谛”运转的。这种信念从柏拉图开始就在西方世界流行。但是,理性世界是否真的“控制”了经验世界,这只是信仰而非公理。实际上,爱因斯坦认为理性与经验之间的联系是超逻辑的,因此科学要求公理和定理都要抵达经验。用维特根斯坦的话说就是:逻辑图像的最外端(逻辑的起点和终点都依靠经验去判断)是要接触到所测量的对象的。
2.一幅图像以这样的方式便与实际连接在一起了:它抵达它。
2.它像一把尺子一样被置于实际之上。
2.1只有诸刻度线上的最外端的点才接触到所测量的对象。
(版本:维特根斯坦.《逻辑哲学论》[M].韩林合译.商务印书馆.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