多复杂的,太复杂的,以及命运的自指

一个多月没有写文章,自己似乎失言了。听到有人说,计算机是人类目前设计出的最复杂最紧密的仪器,正在学计组的我觉得所言极是,遑论模拟电路。

《复杂》一书后悔在大一就看了,当时没有高数基础。但里面关于复杂的论述让我看世界的眼光起码有些扰动:世界由参数整合,但不是宿命论意义上的,觉得眼前多了许多要素,但这样思考的后果就是带来大脑不必要的负荷。譬如,大脑总是要忽略与整合些什么的,比如看不见又看得见的鼻子。《复杂》一书让我想起了心经的开头那句“照见五蕴皆空”,菩萨顿悟后,觉得什么都没有了,而《复杂》觉得什么都有了。复杂观的形成,让人觉得世界一片纷乱。

后来发现,写《GEB》的作者是《复杂》作者的导师,也即侯世达。他写的书比他的学生有趣多了,也更好地说明了什么是“复杂”。

《GEB》作者给的例子是:一只食蚁兽遇见了一堆蚂蚁,正欲吃时,那群蚂蚁摆出了打招呼的姿势,食蚁兽也打了招呼。后来知道,这群蚂蚁整体是一个有意识的整体,它给自己取名字叫“马姨”。马姨觉得这个食蚁兽很nice,于是分出了一只蚂蚁给它吃,作为见面礼。这是整体与局部的关系,但足以说明一种复杂的观念,就是:事物不止一层,每一层的行为逻辑都可以单独抽象出来(这是我的理解)。

譬如“社会”这个词,唯名论认为社会只是代指一群由人形成的组织,而唯实论者则认为社会是一个真实存在的实体,是该层次的事物。有一种说法可以想象:在未来,我们可不可以通过监控所有人的行为参数,通过绝对精确的模型来预测社会文明的发展?或者退之一步:通过分子的运动,来预测人的行为?预言本身是否在预言?…

当然,这些“预言”的事情下面再聊。那样的关于模型的想象,提供一种复杂的观念:事物是有颗粒度的。最近武志红的视频也能佐证我的想法:他的大部分关于学习的心理学视频,其实都在围绕一样东西在讲述,那就是感知知识的颗粒度。他说,成绩优异的人,最懂得他所学的知识的“细密”,我这样的愣头青认为的那一块单调知识,在他面前繁复有趣。

学习如此,社会如此,历史也是如此。我们自然不会认为历史课本中的历史是全部历史,但是总会觉得自己的历史学得也差不多了。但是历史,或者说信息,如何接收,接收多少,是一个复杂的技术问题。戴锦华的《历史记忆与未来想象》道出了一个消失的真实,那就是:我们体认到的历史是总是残缺而有些扭曲的,甚至被塑造。她直言到,我们这代人的历史记忆的尽头是年,之前到底发生过什么一概不知(甚至,我认为是年之前也不知道)。她用《阿甘正传》举例,说明了这部电影如何塑造美国人民对越南战争,民权运动,黑豹党等等历史的想象。电影作为一种遮蔽,呈现了另一种真实。当然,如果有绝对真实的话。

“历史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”,本质在于时间,那个被无数人体认出不同感受的时间,即如一瞬一世界。动画片《小魔女蒙娜》有一集,主角蒙娜进入了静止的世界——只有空间,没有时间,人群任由她摆弄,物件任由其颠覆。在没有时间的空间里面,事件由蒙娜移步换景,在一瞬间体悟到多重的感觉,蒙娜成为了无尽的远方中的“无数的人们”。也许这样才可以成就绝对真实,但物理学不答应。风雨中的鲁迅又道出“人的悲欢并不相通”,人们却拿这句话佐证人不要去泛滥同情,这是理解错了。没有谁比鲁迅更加能够体认到历史的复杂性:他对人民的复杂的体认,如庞杂交错的枝蔓,触及到了苦难的人群,触及到了得势的权贵,也触及到了“不相通”的人。也就是说,他以“相通”触及“不相通”,于是“哀其不争”。

这种“相通”的“不相通”,“不相通”的“相通”,道出了第三种关于复杂的观念:认识或者意识的迭代。人真的可以移情吗?人真的“安知鱼之乐”吗?我不得而知。哲学上叫它“意向性”。《三国演义》里,赤壁之战曹操败走,车马来到岔路口。诸葛亮深知曹操多疑,所以在错误的路上置紫烟,让曹操多想一层,于是曹操中计。然而,若曹操疑诸葛亮之疑呢?若诸葛亮疑曹操之疑其疑呢?结果,导致程序中断,否则延伸至无穷。黑暗就是无穷,以为我们认为黑暗之内有绝对复杂紧密。一个数学题提供迭代的复杂,这是一种单调的复杂,像无穷无尽的钟摆:

结果是根号2。根号2的平方是2,那它的指数2同样也可以用“根号2的平方是2”来理解,以至于无穷。原谅我高数关于无穷的肤浅理解,可能数学系的人更能体悟到复杂。又如多级Cache里面对cache-主存系统平均访问时间的计算,同样的公式可以迭代地理解,计算如下:

你既可以分离理解,也可合并理解。莫如最深处的神经元,它们通过如何单调的电极传递,击打着生命无穷的节奏。《十三邀》里,许知远和神经学家鲁白对话,他提到了一个令我撼动的词组:“大脑的拓扑结构”。记忆,历史,追寻,苦痛…所有关于命运的自指,都皈依于大脑的拓扑结构,贪婪而单调的电和光,坍陷在脑科学里面。一个神经元迭代着又一个神经元…

但是,这又是一种迭代:我们可以用大脑来研究大脑吗?——我们可以自己抓起自己的头发悬浮吗?上帝能制造自己搬不动的石头吗?

“这句话是假的”这句话是假的吗?

可能,我们可以说,这是大脑的缺陷,思维的缺陷,语言的缺陷,也可以说,这是人类优越的来源。计算机仍然无法真正理解人类的自然语言,可能正是它的复杂程度不够。反着说,人是一种高度复杂的物理系统——高中的一个下午,闷热的夏天,睡在床上看杂志,《环球科学》里一个物理学家的这个定义,让我不寒而栗。也许人工智能明天到来,也许永远不会到来——以为人能不能用大脑研究大脑,这是一个谜题。我们也许可以永身体去感受,但是用思维去理解,用语言去描述,办不到。因而万年来的人类,因袭前人的经验(语言),生了又死,死了又生,却始终没有解答生命的答案。

有人说,社会总在发展,时间的尺度仍然不够人类去触及真理。没错,也许尺度是问题的出发点。尺度决定角度:我们无法想象蚂蚁,也无法想象太阳,但我们却可以痛他人之痛。鲁迅说:“须仰视,才能看见。”看见什么?看见“无数的人们”。

极小的尺度,极大的尺度,每一个尺度,决定着一个层次的抽象逻辑。比如说,个人要用心理学去理解,社会要用社会学去理解,国家之间要用国际关系学去理解,行为要用生物学去理解——而物理学,要多复杂才能做到?类比,也许是尺度之间的桥梁,街头的斗殴,投射在了国家的博弈上。《社会性动物》里讲到,为什么人会产生刻板印象?答案很简单,因为在人类长期的实践里得出,刻板印象在绝大多数情况下是对的。但这也许又是一种人类的缺陷:无法消耗过多的注意力去体悟复杂的世界,无法利用全部的能量去消解万事万物的标签。因为人总是要去生存,但是人在生存之余会向前迭代:死后是什么?是无穷吗?还是空无?亦或者,空无即是无穷?

正是由于无穷的迭代,所以我们充满独特的无尽幻梦,以及随附的语言。赫拉利在《人类简史》里提出“虚构”的力量,认为社会的发展是由人类的虚构故事作为动力的。国家,宗教,家庭等等观念,在想象力的涌现下,像播放电影一般展现出它的种种细节,它不是自然的产物,而是迭代的产物。好的故事,就是让人充满信念的故事,故事的尽头直达死亡。只有人在问:什么是死亡?于是有人回答:命运。

人的出现对其他生物来说显得那么地不合时宜。因为我们总是在追问,我们总是在讨论命运。而对命运的讨论,构成了对命运的自指。《西部世界》里,自我觉醒的机器人杀光了操弄它的人类,自认为摆脱命运的时候,它忽然发现自己做过的一切行为,都已经被写入代码。一切都是对它的绝对规定。我们对自己的讨论越多,复杂程度就会越高,因为语言的迭代,思维的迭代,也许在将来,我们要花费百年的学习时间,才能弄清楚人们对生命意义的最新理解。时间的尺度从未如此窘迫,彷佛要它终结方能打破秘密的宝藏。但我不得而知。

我认为,复杂的本质就是迭代,是“一生二”式的简单逻辑的涌现。正如《复杂》里给出的混沌函数,特定的公式却不能预测特定的结果。

但迭代是不可说的,因为我们什么都不知道,可能感受到了什么,但不可言说,正如陀思妥耶夫斯基所描述的“默想”。就像那到数学题,你不可能用逛用语言描述到尽头才得出2的结果。

“思想复杂”在我看来不是贬义,而是顿悟,因为人很懒,不愿意把事情想得复杂。《卡拉马佐夫兄弟》中的一句话,道出了我的,我们的困局:“在大多数情况下,人们,甚至恶人,要比我们想象中的他们幼稚得多,天真得多。其实我们自己也一样。”我想,无论要去分析什么,首先要先学会体认到它的复杂性。

星星西尺子

永不堕入什么期待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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